
李白五古《酬张卿夜宿南陵见赠》读记
(小河西)
此诗约作于开元二十九年(741)秋。张卿赠诗《夜宿南陵》,李白以此诗酬答。张卿:或指张叔明,“竹溪六逸”之一。【《旧唐书-孔巢父传》:“孔巢父……少时与韩准、裴政、李白、张叔明、陶沔隐于徂来山,时号'竹溪六逸’。】南陵:地名。
酬张卿《夜宿南陵》见赠(李白)
月出鲁城东,明如天上雪。鲁女惊莎鸡,鸣机应秋节。
当君相思夜,火落金风高。河汉挂户牖,欲济无轻舠。
我昔辞林丘,云龙忽相见。客星动太微,朝去洛阳殿。
尔来得茂彦,七叶仕汉余。身为下邳客,家有圯桥书。
傅说未梦时,终当起岩野。万古骑辰星,光辉照天下。
与君各未遇,长策委蒿莱。宝刀隐玉匣,锈涩空莓苔。
遂令世上愚,轻我土与灰。一朝攀龙去,蛙黾安在哉?
故山定有酒,与尔倾金罍。
【注释】莎鸡:虫名。又名络纬,俗称纺织娘、蝈蝈。《七月》(诗经):“六月莎鸡振羽。”《捣衣》(南朝宋-谢惠连):“肃肃莎鸡羽,冽冽寒螀啼。”鸣机:织布。《织妇》(梁-萧衍):“调梭辍寒夜,鸣机罢秋日。”
火:大火星,即心宿。每年农历六月出现于正南方,七月后逐渐偏西下沉。《七月》(诗经):“七月流火。”毛亨传:“火,大火也;流,下也。”《白帝云门舞》(北周-庾信):“云高火落,露白蝉寒。”
金风:秋风。《杂诗》(张协):“金风扇素节,丹霞启阴期。” 李善注:“西方为秋而主金,故秋风曰金风也。”轻舠:小船。《蓬莱镇》(唐-骆宾王):“将飞怜弱羽,欲济乏轻舠。”
林丘:隐居地。《兰亭》(晋-谢安):“伊昔先子,有怀春游。契兹言执,寄傲林丘。”云龙:骏马;喻豪杰。《七启》(魏-曹植):“仆将为吾子驾云龙之飞驷,饰玉辂之繁缨。”李善注:“马有龙称,而云从龙,故曰云龙也。《周礼》曰:凡马八尺已上为龙。”《与元九书》(唐-白居易):“大丈夫所守者道,所待者时,时之来也,为云龙,为风鹏,勃然突然,陈力以出。”
客星:外来星;借指访客。《博物志》卷10(晋-张华):“旧说天河与海通。近世有人居海渚者,每年八月有浮槎去来。……遥望宫中有织妇,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。牵牛人乃惊问曰:'何由至此?’此人为说来意,并问此是何处,答云:'君还至蜀都,访严君平,则知之。’竟不上岸,因还如期。后至蜀,问君平,君平曰:'某年某月,有客星犯牵牛宿。’计年月,正此人到天河时也。”
太微:太微垣,三垣之一。位于北斗之南,常用指帝都、朝廷或帝皇所居。《晋书-天文志》:“太微,天子庭也,五帝之坐也,十二诸侯府也。”《思玄赋》(汉-张衡):“出紫宫之肃肃兮,集太微之阆阆。”
尔来:从那时以来。
茂彦:茂才彦士。《出郡传舍哭范仆射》(梁-任昉):“浚冲得茂彦,夫子值狂生。”李善注:“傅畅赞曰:王戎字浚冲,戎为选官时,江夏李重字茂曾,汝南李毅字茂彦,重以清尚,毅奄而通。二人操异,俱处要职。戎以识会待之,各得其用。”
七叶:七世。七叶仕汉:汉张汤家族七世仕汉。《汉书-张汤传》:“安世子孙相继,自宣、元以来为侍中、中常侍、诸曹散骑、列校尉者凡十余人。功臣之世,唯有金氏、张氏亲近宠贵,比于外戚。”《咏史》(晋-左思):“金张藉旧业,七叶珥汉貂。”(安世为张汤子。)
下邳客:指张良。史载张良在下邳圯上得太公兵法。详见《史记-留侯世家》。圯桥书:指太公兵法。
傅说:殷高宗的贤相。初隐居傅岩,高宗梦之,往访而知其贤,举为相。【《史记-殷本纪》:“武丁夜梦得圣人,名曰说。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,皆非也。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,得说于傅险中。是时说为胥靡,筑于傅险。见于武丁,武丁曰是也。得而与之语,果圣人,举以为相,殷国大治。故遂以傅险姓之,号曰傅说。”】
岩野:傅岩之野;后用以指隐士所居之处或山野。《学古》(梁-何逊):“季月边秋重,岩野散寒蓬。”
辰星:辰尾,星宿名。即尾宿。尾宿九星,形成东方苍龙之尾。《淮南子-览冥训》:“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。”高诱注:“言殷王武丁梦得贤人,使工写其像旁求之,得傅说于傅岩,遂以为相。为高宗成八十一符,致中兴。死脱精于辰尾之星。”
长策:良策。《北齐书-王琳传》:“吴兵甚锐,宜长策制之,慎勿轻斗。”
攀龙:攀龙附凤。喻结附帝王。《汉书-叙传下》:“攀龙附凤,并乘天衢。”朱谏注:“龙,君象也,扳(攀)龙者,近君也。”《咏史》(晋-左思):“自非攀龙客,何为欻来游。”蛙黾:蛙;蛙声;喻谗谀之人。《七谏-谬谏》(汉-刘向):“鸡鹜满堂坛兮,蛙黾游乎华池。”《杂诗》(唐-韩愈):“蛙黾鸣无谓,合合只乱人。”
金罍:酒器。《卷耳》(诗经):“我姑酌彼金罍,维以不永怀。”《正义》:“《韩诗》:金罍,大夫器也。天子以玉,诸侯大夫皆以金,士以梓。《毛诗》:金罍,酒器也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首八句写相思时地。月亮自鲁郡城东升起,皎洁明亮如天上白雪。鲁郡女子立秋早早织布,惊动莎鸡以为误了秋节。俺对张卿相思之夜,七月流火秋风萧萧。银河挂在户牖之上,想乘舟去看你,可惜没有“轻舠”。接着四句写二人初识。当年俺将离开“林丘”之时,忽然与八尺“云龙”相见。你这个“客星”惊动了“太微”,一大早赶赴洛阳宫殿。(张卿才华惊动朝廷,曾到洛阳面见朝中权贵。)“尔得”八句美张卿。从那时俺认得你这位“茂彦”,你是汉朝七世高官张汤后代。你是当代的“下邳客”张良,你家有太公传下的“圯桥书”。虽然还没进入殷高宗之梦,你终究会像傅说一样飞腾于岩野。千秋万代骑在星辰之上,光辉永远照耀天下。末十句写二人未遇并与张卿期约。如今咱俩皆未遇,胸有良策也只能委与蒿莱。宝刀暂且藏于玉匣,徒然绣涩空长莓苔。于是使得世上愚者,轻视我们如同土灰。有朝一日咱也会攀龙附凤,蛙黾得谗佞何处还在?故山一定还有美酒,俺要与君干一“金罍”。(单凭此诗,很难知道“南陵”何在,也无法确知张卿何人。现假定此人是张叔卿,也即曾与李白同隐徂徕山的“竹溪六逸”之一。诗中“林丘”即徂徕山麓的“竹溪”。“南陵”也在林丘附近,为李白居处。李白在林丘与叔卿相识。后来叔卿曾去洛阳干谒,不久返回林丘。此时李白已回鲁郡治所瑕丘城。叔卿因在南陵未见李白,特寄诗《夜宿南陵》表达思念。“南陵”即南山。李白定居鲁郡后的“龟阴田”和居处在汶水之阳,也在南山之下。南山可能是徂徕山、梁父山或龟山。)
【参考文献】许嘉甫《李白酬赠张诗考释》《中国李白研究》1992-1993年集
柳方来《李白东鲁居地沙丘城新考》《齐鲁学刊》2000(02)
刘传录《李白隐居徂徕山期间寓家之所新论》《德州学院学报》2024(0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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